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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74章 一日之間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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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被溫姑娘拒之門外之後,宴黎並沒有在門外等多久, 也沒有再去敲門, 只是盯著房門沈默了片刻就灰溜溜的走了。因為她心虛, 她突然發現除了偷偷喜歡上拿自己當阿兄的小姑娘外, 她還對對方隱藏了一個大概很重要的秘密——她其實並不能當人阿兄, 她也是個姑娘來著!

女孩子的話,可以喜歡上另一個女孩子嗎?

宴黎在離開的時候, 忍不住也想了想。這個問題對於旁人來說或許答案是否定的,甚至於問題本身就有些離經叛道, 但對於宴小將軍而言, 答案卻是不言而喻的。

不去考慮旁人的看法,不去糾結世俗所賦予的對錯, 只問己心的話宴黎早在想起這個問題之前就已經有答案了。而宴黎大多時候活得自我,關於感情的事自然也不會太在意旁人的看法,因此這個問題只在她腦海裏轉了個圈兒, 就被她毫不在意的放下了。

溫梓然不肯出面,宴黎最後也只能去找了吳大夫, 只是這一來一去便耽擱了不少時候, 等到她帶著吳大夫回到宴擎病房時,宴將軍已經閉目養神著等了好一會兒了。

聽見人終於回來了, 宴將軍睜開眼有些不滿道:“阿黎你怎的去了這麽久?”

宴黎當然不會告訴他,自己差點兒就把這受傷的親爹拋在腦後了。她面無表情的臉看上去有些嚴肅,說出來的話也好似變得誠懇起來:“我自然是替阿爹請大夫去了,只是找人的時候花了些功夫。”

這話音剛落, 被宴黎找來的吳大夫便不由得看了她一眼,那目光略微有些怪異——宴擎養傷的小院並不大,吳大夫的住處正好是在溫梓然隔壁,因此之前隔壁的動靜他都聽見了。雖然宴黎確實是去請溫梓然過來看診的,但結果……那難道不是少年人打情罵俏鬧矛盾,所以才耽擱了時間嗎?!

吳大夫在心裏咂咂嘴,到底背下了這口鍋沒說什麽,收回眼神後便恢覆了一臉正色。他仔細的替宴將軍診了脈,確診之後神色終於一松,露出了兩分笑意來:“將軍的傷勢恢覆得不錯,應當還是溫姑娘的良藥奏了效,如今將軍只需好生修養著便是。”

此言一出,屋中眾人臉上具是露出喜色,宴黎也很高興,她問道:“那吳大夫,阿爹既然已經好轉,之前的藥方需要改動嗎?”

吳大夫聞言又看了她一眼,搖搖頭道:“溫姑娘藥方神奇,不是我等庸才可以擅改的。再說也只是補血藥而已,將軍傷重失血過多,眼下正需要補血,這藥還可以吃上一段時間。”說完見著眾人神色輕松,他頓了頓,忽而又道:“將軍的性命已然無憂,但將軍的傷……”

聽出了吳大夫話語中的遲疑,眾人也意識到了不對,一時間都安靜的將目光投了過來。

邊城是梁國北境第一道防線,晏家人在此鎮守已不知多少年月,對於邊城的人來說,“宴將軍”這三個字已經不是一個稱呼,而是一種信仰了。吳大夫很清楚宴擎對於邊城的意義,而且宴將軍正值盛年,小將軍尚未長成,邊城最需要的是晏家有序的傳承,而非任何變故!

但顯然,天不遂人願,變故來了。

宴擎身為當事人,自然是最清楚自身傷勢的。他目光微深的看了吳大夫一眼,完全不理會眾人或擔憂或探究的目光,開口道:“好了,你們都先下去吧。”

原本盯著吳大夫的目光都移向了宴擎,不過宴將軍的命令卻沒人敢不聽,於是親兵們面面相覷一陣後還是退下了。只是看宴擎的態度便知,他的傷勢恐怕並不輕,離開的眾人也是憂心忡忡。

宴黎自然沒有走,宴擎看她一眼後倒也不趕人,轉而看向了吳大夫:“好了,吳大夫,你有什麽話現在就可以說了。”說完微頓,又道:“我的傷勢自己清楚,你大可以直說。”

吳大夫便嘆了口氣,目光落在了宴擎的右肩上,哪裏裹著厚厚的紗布,包裹著的是一道猙獰至極的傷口:“將軍可知,您右肩上這道傷,這道傷太重,斬斷了筋骨。您這右手,算是廢了!”

宴黎聞言陡然睜大了眼睛,不可置信的看向了宴擎——她並沒有看到父親被救回來時的慘狀,自然也不知道那時的傷口有多猙獰可怖。所有人都急著救下宴將軍的性命,她也以為當父親性命無憂之後一切就都會好轉,可怎麽會,怎麽會就這樣……廢了?!

正值青春年少的宴黎不能想象,如果就這樣失去了一只手,生活會變成什麽樣?

然而宴擎卻很平靜,他今年三十有七,自十四歲隨父兄出入戰場至今已有二十三年。這二十三年間他失去了父親和兄長,見過太多次馬革裹屍,與之相比只是廢了一條胳膊根本不算什麽大事。甚至於這傷也是他計算好的,用肩膀硬抗刀刃,用一條手臂換回性命,總歸值得!

宴擎只平靜的點了點頭,回道:“我知道了,這件事還請吳大夫暫時保密。”

吳大夫的臉色比宴擎還沈重,因為他知道廢了右手對於一個武將來說意味著什麽。他有些憂心邊城的未來,可還是點頭答應了下來,然後就被一旁的宴黎扯住了衣袖問道:“吳大夫,我阿爹的手,就不能治嗎?他的肩膀,他的手臂看上去都還好好的啊!”

小將軍少見的焦急起來,吳大夫聞言卻只能嘆氣:“看上去好好的有什麽用?小將軍,將軍的肩胛骨都要被砍碎了,筋脈也都斷了,老夫醫術不精,根本治不了。”

宴黎看著老大夫無可奈何的神情,緩緩松開了手。她緊緊的抿著唇,皺著眉頭看向宴擎的手臂,似乎想要讓宴擎動一動胳膊,證明他的手還沒廢。

宴將軍的手臂自然沒動,此刻也沒有出言安撫宴黎,反而開口遣退了吳大夫。等房中只剩下父女二人時,他平靜的臉上才終於露出了憂色,半晌擡起左手搭在了宴黎肩頭,幽幽嘆道:“阿黎,爹的手廢了,將來可能再也護不住你了,你今後可怎麽辦啊?!”

頭一回,宴擎開始後悔起當初的決定,因為晏家的擔子實在太重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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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一天,宴黎都過得渾渾噩噩的,她不明白為什麽事情剛剛才向著好的方向發展,轉眼一切就又變得那樣糟糕?比起與溫梓然的那些兒女情長,現在的她更憂心父親的傷勢。

宴擎的傷確實很重,損失的精氣也並不是簡簡單單昏睡個兩天就能恢覆的,因此他只清醒了不到兩個時辰就又昏睡了過去,而宴黎卻在他的病床前守了整日。

直到傍晚,天色將暮,親兵推開窗戶灑進滿室斜陽,然後開口喚她出去吃晚飯。

宴黎的性子本就冷清,也並不是個藏不住事的人,因此當她踏出房門那一刻起,任何人都不能在她臉上發現端倪。不過出門之後沒走兩步,她清冷的目光便是一凝,落在了飯桌旁那一道素白的身影上——是溫梓然,午飯時沒有出現的她,晚飯到底還是出來吃了。

這一日間著實發生了不少事,不說溫梓然的認知顛覆,就是宴黎心中也有過百轉千回。到此刻再相見,其實不過相隔短短幾個時辰,卻已有恍然隔世之感。

還記得晌午吃了閉門羹後心虛的離開,此時的宴黎卻似乎已經將那些事都放下了。她的腳步只是略微停頓,就徑直走到了溫梓然所在的飯桌旁落坐,然後拿起飯碗舉起筷子,卻是先替溫梓然布起了菜。她的動作和態度都是那般的理所當然,仿佛這本就是她該做的。

溫梓然拿著碗筷的手幾不可察的僵硬了一瞬,然後又平靜的吃起了飯。

她並沒有拒絕宴黎的照料,因為這本也是做不到的事。眼盲之人的不便正在於此,哪怕她表現得再從容,可日常中有些事該做不到還是做不到。既然如此,那麽對於別人的好意就不要輕易辜負,哪怕她現在仍舊滿心覆雜,哪怕她現在也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宴黎。

宴黎替溫梓然布好了菜,看著對方不緊不慢的將飯菜送入口中,自己這才開始用飯。這一頓飯她吃得慢條斯理,比起平時來說速度慢了許多,一頓飯吃完卻是恰好與溫梓然同時放下了碗筷。

同桌用飯的人吃得比兩人都快,等到宴黎和溫梓然放下碗筷時,桌上已經沒有了旁人。溫梓然忽然覺得不自在,她一言不發的站起身來,想要離開,可還沒來得及轉身就被宴黎拉住了手腕:“梓然,你先別走,我有事想要與你說。”

宴黎常年習武,掌心帶著習練兵器留下的薄繭,她的手並不柔軟,卻帶著讓人安心的溫度。這溫度曾經是溫梓然最眷戀的,此刻再次觸及,哪怕物是人非也依舊讓人忍不住失神。

等到溫梓然回神時,她已然被宴黎拉著重新坐回了凳子上。這時候再要離開就顯得太過刻意了,所以她穩了穩心神,還是開口問道:“阿兄若有事,還請直言。”

宴黎垂眸,沈吟了片刻問道:“梓然你醫術不俗,我想問問筋斷骨折,你可有辦法治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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